黃鎮
1961年,我從國外回來不久,人民美術出版社的一位同志前來訪問,向我征詢《西行漫畫》的作者。這是1938年由戰斗在上海孤島的阿英同志編輯出版的一本關于長征題材的畫集,作者署名為蕭華同志??墒?,1958年再版的時候,請蕭華同志為重印本寫序,才知道是初版的誤記。是他把畫稿托人輾轉帶到上海去的,至于畫的作者,連他也記不清了。往事蒼茫,二十多年來,阿英同志為畫集冒風雨,經憂患,現在又在尋找它的作者。這就是畫集出版的始末。詳細過程,都寫在阿英同志作的那篇樸素的《<長征畫集>紀事》中,讀來感人至深。
當我翻開《長征畫集》的第一頁,畫上的形象使我激動不已。記得在長征途中,一位年已五十開外的老同志,戴著深度的近視眼鏡,不管白天或黑夜,左手提著馬燈,右手執著手杖,老當益壯地走在紅軍隊伍之中。這就是林伯渠同志。他和徐特立、董必武、謝覺哉同志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以半百的年紀,參加了長征的壯舉。往事歷歷在目,一切猶如昨日。這幅畫喚起了我的記憶,一頁頁翻下去,好像又走上了艱苦的二萬五千里的行程。從此,這本畫集算找到了它的作者。
我出生在安徽桐城縣一個小小的山村里,家很窮,祖祖輩輩和畫沒有什么緣分。在外村小學讀書的時候,經常為一位擅長書法的老先生磨墨展紙,耳濡目染,我也愛上了繪畫。中學畢業后,我父親愛子心切,賣了幾畝薄田,讓我到上海學畫。于是,我考進了劉海粟為校長的上海美術??茖W校,后來,轉入上海新華藝術大學畢業,本來打算以繪畫作為一生的職業,求得一個畫家的前途,誰知世道不允許你這樣去做。大學畢業后,我在一所中學里執教,不久因支持了學生運動而被解雇。一氣之下,我便投筆從戎了。
1931年12月,我參加了寧都起義,隨著一萬七千多人的隊伍,參加了工農紅軍,從此,開始了我的革命生涯。
寧都起義的隊伍,改編為紅軍第五軍團之后,黨又派了許多老同志到這支起義部隊工作。肖勁光當了政委,劉伯堅當政治部主任。他們非常重視部隊的宣傳文化工作。由于我學過美術,會畫畫,就讓我當了文化娛樂科長,負責部隊的宣傳文化工作。那時紅五軍團成立了猛進劇社,各師都有宣傳隊。戲劇在紅軍部隊中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我在上海新華藝術大學讀書的時候,除繪畫外,也學過一些戲劇知識,編個戲、導個戲也都可以。紅軍部隊里愛好文藝的年輕人很多,也十分熱情,經常結合著紅軍部隊生活和戰斗中的英雄事跡編演戲劇。最常演的是活報劇。明天開晚會,今天晚上編個劇本,第二天排一排,晚上就與觀眾見面。其他經過精心構思的劇本也時有產生。這些劇本大部分由我起草,劉伯堅審稿。他是大知識分子,曾在法國和比利時勤工儉學,1923年入黨,1924年又赴蘇聯留學,無論文學還是書法,修養很深,功底很好。那首有名的《帶鐐長街行》是他就義前的作品,詩與字都很好,讀來蕩氣回腸,筆跡遒勁有力,是學問、品質、氣節的凝聚。我在紅五軍團的時候,一直在他的領導下工作,每個劇本都由他審查、修改。劇社和宣傳隊都受到他的培養,猛進劇社是他發起成立的,劇社的名字也是他根據《猛進報》而命名的。他重視文化,重視知識分子。劇社的每個節目都灌注了他的心血。
當時有個歌劇《英勇上前線》,在紅軍部隊中很有影響,被猛進劇社和許多宣傳隊普遍演出。這個戲是針對第四次反“圍剿”之后的形勢寫的。由于王明錯誤路線的領導,仗越打越殘酷,傷亡越來越慘重,根據地越來越縮小。有的戰士對戰爭前途喪失信心,部隊開小差的現象時有發生。當然絕大多數的同志都在為保衛政權、保衛土地英勇奮戰。一天,劉伯堅和我商量編個戲,以激勵部隊英勇作戰的情緒,增強取得戰爭勝利的信心。劇本寫成之后,配以江西、福建的民歌曲調,聽來十分親切。部隊演、地方演,演遍了許多參戰的部隊,效果很好。后來,劉伯堅同志把劇本寄給瞿秋白同志,他對劇本的成功作了肯定,也提出了一點意見,認為紅軍家屬思想轉變太快,缺乏細致的過程。我又作了一番修改,寄給了瞿秋白同志。
那個時期我演的戲就很多了。錢壯飛、李克農、胡底、李伯釗合編的大型話劇《廬山雪》,我扮演了蔣介石這個角色,軍團領導也都上了臺。記得周總理正打擺子,穿著大衣坐在臺下,看得高興極了。長征勝利后,我到十五軍團當上了宣傳部長,還經常和一些領導干部上臺演戲。那時部隊文化娛樂活動十分活躍,寫戲演戲,也不僅僅是幾個宣傳隊員的事情,而是廣大指戰員的一項群眾性活動,政治工作十分重要的內容。記得每當行軍作戰,師、團的宣傳科長都親自帶著宣傳隊在行軍路上貼標語、設鼓動棚、燒開水送到戰士手里,部隊從面前經過,便帶頭喊口號、唱歌,激勵部隊奮勇向前。
稿件來源: 樅陽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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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蔣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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